你退给商家的快递，可能正变成“盲盒”，以1元每斤的超低价打包出售。
这样离谱的“快递盲盒”，公然发生在知名快递公司韵达股份的一处网点。4月1日，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焦点访谈》报道了韵达速递义乌北苑营业网点“快递盲盒”涉嫌违法的乱象。
4月2日，国家邮政局市场监管司就浙江义乌韵达品牌快递企业违规处理用户退货件问题，约谈韵达快递总部上海韵达货运有限公司。而此次被约谈已经是“3个月内的第2次”。
但截至发稿，无论是社交媒体还是公司公告，韵达都没有针对“快递盲盒”事件做出任何主动回应。
韵达，到底哪里来的胆子？
快递变盲盒？
在电商平台搜索“快递盲盒”很难查到结果，但当把关键词换成“盲盒”，则能看到不少按斤售卖的快递盲盒，商家们称之为“滞留件”、“无头件”，对其真正来源却讳莫如深。
快递盲盒中，既有10元左右的“普通件”，也有价格高达数百元的“大件”。购物评价则好坏参半，有人开出惊喜，也有人直呼上当受骗。
网上在售的快递盲盒 图/某电商平台截图
据央视报道，这些变身盲盒的快递，有一部分是厂商处理的低价产品，还有一部分是真快递，货源来自快递内部，“都是商家不来找的件，名字错的或者退货的”，有商家这样表示。
用户退货件被整齐的摆放在地上 图/央视新闻《焦点访谈》节目截图
原本应原路退回给商家的快递，为何会流向市场？
这样的漏洞源于信息的不对称：一些商家没有建立退件查询系统，也没有专门的人员负责核对，因此并不清楚到底有多少退件已经退回。
正是这样的漏洞，被快递网点钻了空子。网点以低至一元一斤的价格，将快递退件卖给第三方卖家，卖家再以“快递盲盒”的形式在市场上公开出售。
据央视调查，退件地址大多指向“韵达速递”“浙江义乌北苑公司”和“浙江义乌北苑公司拥军路服务部”，而它们的注册地址同为一地。
快递公司作为关键角色，不但没有妥善保管快件并及时送达，反而钻空子做起了倒卖生意，这种行为显然既不合理，也不合法。
上海秦兵（北京）律师事务所刘馨远律师对中国新闻周刊介绍，根据国务院颁布的《快递暂行条例》第四条，任何单位或者个人不得私自开拆、隐匿、毁弃、倒卖他人快件，“快递公司没有法律权限私自处分滞留件”。
值得注意的是，2024年3月1日起施行的《快递市场管理办法》（简称“快递新规”）中也做了明确规定，经营快递业务的企业应当按照法律、行政法规处理无法投递又无法退回的快件，并建立无着快件的核实、保管和处理制度，将处理情况纳入快递业务经营许可年度报告。
此外，“快递新规”中更是明确指出，不得在保管期限内停止查询服务、不得在保管期限未届满擅自处置、不得牟取不正当利益、不得非法扣留应当予以没收或者销毁的物品等。
事件曝光当晚，义乌邮政管理局就会同公安等部门组织查处行动，现已对涉事韵达法人企业进行立案调查，对涉事网点实施行政强制关停措施。
国家邮政局也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就企业违规处理用户退货件问题，约谈韵达快递总部上海韵达货运有限公司，责令其严格落实对所属服务网络的统一管理责任，迅即整改违规问题，切实保障用户合法权益；并要求其就义乌韵达北苑网点违规处理用户退货件问题，积极配合有关部门调查处理。
国家邮政局约谈上海韵达货运有限公司 图/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邮政局
4月3日，韵达股份股价跌3.56%，收于7.31元/股。
3个月被约谈2次
在多位受访专家看来，被约谈的韵达作为快递方的品牌主体，在管理层面难辞其咎。
公开资料显示，韵达速递成立于1999年，该公司于2016年12月23日上市，2022年实现快递业务量176.09亿票。2023年实现快递业务量188.54亿票。2024年前2个月实现快递业务量为30.22亿票。
中国物流学会特约研究员解筱文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从韵达快递的管理模式来看，其网点出现“快递盲盒”的违法行为，可能源于对加盟网点的监管不力和内部控制的缺失。
快递行业分为直营和加盟两种模式，直营模式的代表有顺丰和京东物流，而韵达等“三通一达”则是加盟模式的代表。
“韵达快递采用加盟模式能够实现迅速扩张，但这也导致对各网点的统一管理难度加大。在追求业务增长的同时，韵达可能忽视了对网点行为的规范和监督，从而出现了个别网点违法售卖退件等不当行为。”解筱文分析道。
事实上，“快递盲盒”并非第一次出现。2024年1月，“中通快递员工直播低价倒卖他人快递”一事引发热议。事后，中通快递方面表示，涉事中通网点已经报警，将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同时会积极和客户协商处理。
快递物流专家赵小敏对中国新闻周刊介绍，“快递盲盒”虽然属于快递行业的共性问题，但在“快递新规”落实一个月后被约谈，韵达也为行业敲响了警钟。
“从管理角度来看，说明韵达从上到下内控体系的严重缺失。韵达应该做到深刻的自我反思，强化区域管理机制的作用，提升各环节管理信息透明度，及时发现问题。”
值得注意的是，这也不是韵达第一次被监管约谈。
2024年1月4日，因涉嫌违规寄递烟花爆竹，韵达速递与圆通速递、京东物流被国家邮政局市场监管司、应急管理部、公安部联合约谈。
韵达曾因因涉嫌违规寄递烟花爆竹 图/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邮政局
“3个月内被监管约谈了2次，韵达在内部管理上究竟有没有真正落实自查自纠，至少从结果上来看效果并不明显。监管部门已经在加大监管力度，快递公司也应提升总部与网点的联动性，加强管理与内控。”赵小敏表示。
中国新闻周刊就“快递盲盒”一事采访韵达，截至发稿尚未收到回复。
需要注意的是，面对快递盲盒的“诱惑”，消费者也应擦亮双眼。
中国法学会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研究会副秘书长陈音江则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此类“快递盲盒”的经营方式涉嫌侵犯消费者的知情权和选择权。此外经营者不能以盲盒名义销售三无产品，否则同样要承担退货退款的责任。消费者也要理性消费，不要轻信商家“无人认领物品”等盲盒宣传信息。
“在后续责任承担方面，涉事韵达法人企业可承担行政责任，根据《快递暂行条例》第四十二条规定，其可被责令改正，没收违法所得，行政罚款，甚至还可能被处以吊销经营许可证。同时，如期间涉嫌违法出售和泄露个人身份信息，还可能涉嫌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刘馨远补充解读。
怎么走到了这一步？
曾几何时，韵达还是快递行业的“老二”，而近年来随着竞争对手们的猛烈攻势，韵达“掉队”的论调甚嚣尘上。
以2022年业绩为例，横向来看，韵达成为“三通一达”中唯一扣非净利润下滑的企业；A股四大快递公司（顺丰、申通、圆通、韵达）中，仅韵达股份业务量在2022年下滑。
赵小敏表示，韵达自从被圆通超过后，近两年的发展都比较低迷。今年3月28日，韵达股份大股东“上海罗颉思”的股权质押一度创下了历史新高，也折射出了公司的发展压力。
财报数据显示，2023年前三季度，韵达股份实现营收328.35亿元，同比下降6.84%。其中，公司第三季度实现营收112.61亿元，同比下降9.15%。2022年第四季度以来，韵达的营收连续四个季度均同比下降。
拉长时间维度，韵达的业绩也并不稳定。Wind数据显示，2019年至2021年，韵达股份归母净利润分别为26.47亿元、14.04亿元、14.77亿元，同比增长率分别为-1.88%、-46.94%、5.15%。
韵达曾在2022年面临过一次网点的收缩。韵达2022年半年报数据显示，公司在全国拥有29844个网点及门店，而在2021年底上述数据为32274个，半年时间收缩网点数量将近2500个。
这一度被市场解读为“加盟商逃离韵达”，虽然后来官方出面澄清了此事，但在之后的财报中韵达便不再披露网点的具体数量。
2023年，快递行业内卷进一步加剧，韵达的市占率也在萎缩。公开数据显示，按包裹量计，韵达2023年市占率14.3%左右，相较2022年的15.9%左右的水平下滑明显。
消费者不满的还有韵达的用户体验。
中国新闻周刊梳理黑猫投诉平台，“韵达快递”的累计投诉量已经超过10万条，近30天投诉量也超过了1500条。丢件问题、派送服务问题、服务态度问题、快递不上门问题、隐私泄露问题等不一而足。
客户投诉韵达 图/黑猫投诉
“前有中通、圆通的拦路，后有极兔、申通的追赶，在现在市场管理和服务标准要求提升的外部环境下，韵达被监管约谈更进一步加剧了其处境的艰难。”赵小敏评价。
未来韵达怎样才能兴利除弊？希望被监管约谈成为一个好的开始。
作者：于盛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