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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驻美国大使馆1月5日发布了已升任外交部长的前驻美大使秦刚,在离开美国之际,在《华盛顿邮报》发表的署名文章,情真意切地回顾了自己在驻美500多天走访美国22个州的许多经历和细节,向美国各界呼吁“稳定的中美关系攸关我们星球的前途命运”。他表示深信,中美关系终将回归正途并不断前行。
秦刚任中国驻美大使之时,正是中美关系面临复杂局面的困难时刻,两国对话交流机制几乎全部停摆,期间又发生了美国众议长佩洛西“窜台”的闹剧。但在他回国之际,中美领导人已在两个月前成功举行会晤,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也正在规划访华行程,中美经贸的重大风险也在逐步缓和中。
期间中美之间经历了怎样的博弈,两国关系又为何能抗住大风大浪?
进入后疫情时代,中美关系仍然紧张,共和党的国会领袖也在蠢蠢欲动,放话说要效仿佩洛西也要去“窜台访问”,中美关系又在酝酿新的风暴,还是正在回归理性?刚刚实现新老交替的中国外交团队,又将如何展现“可亲可信可爱”的中国形象?
深圳卫视直新闻主笔万霞就此专访了中山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孙兴杰教授。
【访谈精选】
中国外交天团更新 人事调整服从于战略变化
直新闻主笔万霞:谢谢孙老师接受我们的采访,就在岁末年初的时候,中国外交团队出现了一个新老交替的重大变化,驻美大使秦刚升任了外交部长,紧接着王毅接替杨洁篪担任了中央外事办的主任。对于新一届的中国外交班子,包括彭博社在内很多的外媒就认为中国的外交政策可能会有一些调整,您怎么样去解读呢?
孙兴杰教授:整个外交团队的调整,实际上是应该服务于服从于中国整个外交战略的调整的,我觉得人事的调整是一个结果,而不是说它是一个起因。在过去一段时间里面,我们大国外交的战略是越来越成熟,或者说越来越具有韧性。第二个,在战略或者政策作出调整或者确定之后,人事团队的调整肯定是一个必然的结果,像毛主席说的,正确的路线方针确定之后,那么干部就是关键。所以说从这个角度来讲,我觉得可能是外交团队的调整,是战略调整的一个结果。
刚才您提到包括一些外媒做出的报道和评价,实际上我觉得形成了一种正向的反馈,这个我觉得是一个比较好的良性的互动的过程。
秦刚驻美一年半 为何能不辱使命不负重托?
秦刚 资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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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新闻主笔万霞:正好是一年半之前,秦刚当时赴任驻美大使的时候,我也采访了您,您当时谈到中美关系正好在一个非常紧要的关口,秦大使那个时候赴任是肩负重担,那么从这一年半来看,您觉得他工作成效如何?
孙兴杰教授:我觉得秦大使,现在是秦部长,实际上这种人事调整本身,我觉得中国的高层对于秦部长的工作应该是非常满意的。这个过程中,实际上也是对于中美关系(的重视)。从中美关系的变化来讲,这两天我在想,秦大使在美国的500多天肩负重担,在某种程度上他又保持了外交官这种平和隐忍,然后有非常明确的一种目标感,就是落实中美元首达成了一系列的共识,尤其是总书记一再强调的“中美关系要搞好”这个基本的命题、必答题。从这个角度来讲,我觉得他在大使任里做了很多艰苦的工作,取得了非常重大的一些成果,对于维持调整中美关系,实际上他扮演了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角色。
从这个角度讲,他来接任外交部长对于中美关系发展,也是释放了一个明确的信号,就是中国的高层非常地重视中美关系。
摘掉“战狼”的标签?中国需要什么样的外交官?
直新闻主笔万霞:我们看到秦刚在美国的能见度也是很高的,在这五百多天里边他访问了美国的22个州,而且和各界的交流都很多。我注意到一个小细节,就是在上个月(2022年12月)的6号,秦刚应邀出席了美中经贸会的一个年度晚宴,当时发表了演讲。因为他被授颁了一个杰出贡献奖,应该是对于中美交流的一个重要的奖项,当时他表示感谢的时候还开玩笑说,“感谢美中经贸会的葛士柏主席对我的热情介绍,但你忘记介绍一点,就是你没有说秦刚大使是战狼”。其实这个话很多外媒都引用了,都报道了。我觉得秦刚这个玩笑当中,既有对“战狼”这种称呼的一种反讽,同时又隐含着一种对外交官角色的某种自我觉察。以现在的中国外交来说,我们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外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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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兴杰教授:我觉得秦部长的这句话含义非常丰富。第一个就是说,他在过去500多天里面,实际上我几乎没有看到美国的媒体或者是国外的媒体,把秦大使在美担任大使期间他的一些做法,把它称为“战狼”的,他是非常韧性地处理两国之间的一些矛盾、分歧,然后来维护本国的国家利益。这是以实际的行动在反驳某些偏见,尤其是媒体的一些标签。
外交工作目标:塑造“可爱可亲可信可敬”的中国形象
总书记一直强调的中国跟世界怎么去交流,塑造什么样的中国形象,就是“可爱可亲可信可敬”的一个中国形象,那么怎么去塑造这种形象?这是我们想要的。我们想要的不是“战狼”,所以说下一步,我相信秦部长带领的外交团队,它会走向我们高层确立的一个国家形象,中国的形象,在这个目标之下,我们怎么去实现我们的外交风格的一个比较大的转变,说白了就是中国外交的“去战狼化”,就是我们反对这种标签,反对这种污名化,那么未来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呢?怎么去做,我觉得这还需要一个探索和实践的过程。
外交大局观!佩洛西“窜台”后中美关系未失控
直新闻主笔万霞:其实在秦刚担任大使期间发生了佩洛西“串台”这个事,当时气氛那么紧张的情况下,您有没有关注到秦刚的处理方式?
孙兴杰教授:按照以往的一些大家的理解,佩洛西“窜访”台湾,可能触及了中美外交关系的一个政治基础,可能会造成中美关系的降级了,甚至召回大使这种外交报复行为。但是我后来实际上看到中美之间,我们的反应实际上我觉得是比较理性的,是具有大局观的一种回应。包括秦大使实际上可以说他在那个非常艰难的时期,甚至可以讲是忍辱负重,在美国做了很多的工作,然后维持了中美外交关系基本的稳定,这也为后边中美元首在巴厘岛会晤其实做好了一个铺垫。
大家设想一下当时如果出现了互相召回大使或者说外交降级的行为,我们很难设想,在G20峰会期间,中美元首在开大会之前先有一个双边会晤,而且谈得非常地具有建设性,从这个角度来讲,我觉得秦大使其实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新的一年 紧张的中美关系逐步回归理性?
直新闻主笔万霞:随着两国元首在去年11月份已经举行了习拜会,很快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也计划在今年年初要访华,您觉得这种高层互动的恢复,是不是表明,中美的关系虽然还是很紧张,但是开始逐步地回归到理性的一个状态?
孙兴杰教授:我觉得布林肯访华,应该是落实中美元首共识的一个开始。我相信中美之间、外交高层之间的这种互访也会逐渐地展开,这样的话,为中美关系回到大家期待的、想看到的一种状态,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助力,这个实际上是让外交的共识、元首的共识,能够制度化、成果化的一个很重要的表现。也就是说,不会出现或者是短期内不会有大的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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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一次次元首外交去谈一些基本的事情,有些议题逐渐地“去安全化”也就是说它不再变成一个政治性的议题、安全性的议题,什么都关系到国家安全就不能谈了,而是说它“去安全化”之后,回到它本来的一个样子,比如说关于贸易关税、宏观经济金融货币政策等等这些东西都可以进行会谈。
直新闻主笔万霞:大家会觉得说,主要是在美国那个方向开始逐渐地有一些理性的声音和动作。比方说经贸方面,中企从美国大规模退市的风险,现在应该已经缓解了,而且美国最近决定,将352项中国输美产品的关税豁免再延长9个月。您觉得新的一年中美关系会有更多的这种理性的回归和调整吗?
孙兴杰教授:我觉得美国是在逐渐认识中国,中美之间实际上在过去一段时间,是我们相互之间的认知出现了失焦,或者说情绪化的东西比较多,这个问题实际上中美双方都是存在的。
前两年大家有个段子说,“如果不是美国人讲,我都不知道,我们的国家这么厉害。”实际上这个里面有些是真实的,有一些我觉得是恐慌造成的。
另外一个就是说在拜登政府上来之后,实际上它在重新认识中国。就是中国的哪些发展或者是哪些方面,对美国它的全球霸权构成实质性的挑战,哪些方面实际上中美之间是可以继续合作的,也就是中国的发展,并不影响到或者是不会直接对美国的霸权地位,产生比较大的冲击。
所以这里面就涉及到刚才您讲的一种理性的声音出来了,我觉得这个是一个重新权衡的过程,这里面包括基本的货物贸易,实际上拜登政府延续一些关税的豁免,因为这里面直接涉及到美国的通胀问题。包括金融这一块,中美之间是达成了妥协,包括我们的审计底稿、审计的问题,实际上我们还是要加入到美国主导的这种全球金融体系,金融市场里面。
但是在有些方面,拜登是在升级的,尤其是技术、半导体、核心的产业链。
我觉得是中美之间有一个相互适应、相互认知、相互重新确定这么一个相对地位的过程,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磨合,我觉得确实像您提到一个很重要的点,就是中美关系怎么去理性回归,这个我觉得可能是未来中美的高层,外交层包括方方面面都是可以去努力的一个方向。
中美交流能否理性恢复?拜登还在加固“小院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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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新闻主笔万霞:其实作为普通人可能就会更关心一些这种交流方面的问题,因为在过去的一年有一些压力,比方说去年的中国的对美投资降了52%,有2,000多位学习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专业的中国学生被拒签,而且还有一个所谓的美国的“中国行动计划”,导致了1,400多名的华裔科学家被迫离开了美国,去年的1-10月中国赴美留学生的签证数量同比下降了38%,还有1100多家中国企业被列入了美国的各种制裁和限制的名单,所以说这些可能真正实实在在的这种交流的问题,可能是大家特别关心的,那么新的一年这些问题会不会有一些变化呢?
孙兴杰教授:有些领域可能会有所缓和,但是刚才您提的这些领域我不是很乐观。因为拜登政府的一个非常明确的目标,就是中美之间的竞争,或者说近乎“零和”的一个竞争领域,就是我把它称为战略科技领域,就是影响到国家安全领域的科学技术产业,这个是美国全力以赴在围堵压制中国的,所以说现在美国对我们这方面这种防范,我觉得是它编织这个网会越来越密。
所以对于像提到这些企业尤其是涉及到科技创新,美国关注那些领域那些产业不会放松,包括我们留学生学习STEM(科学工程数学),这些会越来越难。拜登政府把它称为“小院高墙”,就说这个领域可能是会缩小,但是这个墙会很高,也就说赴美去学习这些科学技术包括基础的理论,这个门槛会越来越高,所以我对这方面不是很乐观。
共和党领袖宣称也要“窜台” 美国政客为何在台海比“冲动”?
直新闻主笔万霞:在对美的交往当中,最敏感最棘手的还是台湾问题,我们也注意到共和党的国会领袖也在蠢蠢欲动,据说他要效仿佩洛西也要去“窜台访问”,为什么美国的政客常常会在台海有非理性的冲动?
孙兴杰教授:他们之间有竞相表演的一个成分在里面,就是说佩洛西去了,那我共和党拿到众议院的多数席位,我也要去。另外一个就是说,确实美国存在这种府院的分权,白宫确实不能去指挥,去直接阻断众议院的议长,他做的一些事情。
另外一个就是说美国国会里面一些“亲台”的势力,或者是游说集团的影响还是蛮大的。所以说如果新的众议院议长“窜访”台湾,我觉得可能也不只是说说而已,也有可能去做到的。
所以我们看到最近几年,美国的国会通过了一系列涉华的法案,这里面带来的最大的一个影响,美国的对华政策尤其是关键问题的一些政策,它不会因为白宫的主人换了而发生改变的,也就是说它变成一种法案性质,就是跨政府、跨总统、跨任期的一些政策,所以说影响太久远,在这些问题上,它已经变成不能说惯例,就是说已经变成一种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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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非理性地强调“国家安全”为何成西方潮流?
直新闻主笔万霞:现在我感觉美国把国家安全放在了一个过分重要的地位上,什么都是安全问题,为什么在西方成为潮流?
孙兴杰教授:这个其实从历史的角度来讲,它是一个周期性的变化,大国政治国际政治里面,总有一段时间是非理性的。这里面包括世界大战,是把安全作为头号的议题,以至于为了安全可以牺牲发展,可以牺牲效率,可以牺牲交流,为了维护各自的利益。
我前几年就提这个概念,叫紧缩的国际体系,就是说,这个国际体系里面,大家做增量、做大蛋糕这种动机或者动力在下降,那么导致的结果就是要分蛋糕,然后以赢得相对利益,而不是绝对收益作为一个主要的出发点。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这个疫情,我相信今年大概全球会进入一个后疫情期。但是我们想一个问题,疫情结束之后,世界经济增长的动力在哪?谁可以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领头羊?谁可以为全球经济的发展增长注入一个创新的动力?新的商业模式在哪?
现在大家可能因为疫情,因为这个地缘政治冲突,大家可能考虑这些事情并不是很集中或者是很热烈了,但是如果没有这些经济增长新的动力进来,那么大家做增量这种意愿和能力就不是很强,你想做大增量,你都做不了,那么就只能关注分蛋糕的事情。实际上核心原因还是发展确实进入了一个瓶颈期,经济进入这个萧条期。
实际上再进一步讲,从2008年金融危机到现在为止,这场经济危机真正结束了吗?我觉得未必,现在后续出现这一系列的问题,莫不如说是2008年大萧条之后的一个后果,从经济金融到了社会然后到了国家关系到了地缘政局,一直到现在为止。所以说,就是中美关系只是我觉得在这一场大的周期性调整,国际格局调整的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很大的一个侧面。
我们中央提出这个百年变局,包括我们用大局观去看待这个世界,我觉得是很重要的一个方法论,但是这个过程我们需要逐渐去认知去研究,反正是一个漫长而且相对来说比较痛苦的一个过程。
直新闻主笔万霞:谢谢孙老师给我们的分享。
作者丨万霞,深圳卫视直新闻《慢点·观察》高级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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